2025年3月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数据的发布引发了广泛关注。与市场预期相反,总体CPI环比下降0.1%,同比通胀率降至2.4%,创七个月新低。核心CPI(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同比增速放缓至2.8%,低于预期的3%。
尽管这些数据表面上表明通胀压力有所缓解,市场却以标普500指数下跌2.3%、纳斯达克指数重挫3%的剧烈反应,表达了对经济前景的担忧,而非对美联储即将的货币宽松的期待。
CPI下降的驱动因素:能源、商品与服务业
3月CPI的环比下降主要由能源价格的显著回落驱动,能源品类整体下跌2.4%,其中汽油价格骤降6.3%。这一现象与全球能源市场供需趋于稳定、需求预期放缓相一致。原材料价格(包括金属和农产品)波动温和,未能对商品价格形成持续推力,从而抑制了总体CPI的上涨。
然而,作为服务业占GDP比重超过70%的经济体,美国的服务价格走势对通胀至关重要。核心CPI同比增速放缓至2.8%,反映出关键服务领域的价格压力减弱。例如,业主等价租金(核心CPI的重要组成部分)环比仅上涨0.4%,较此前0.7%-0.8%的高增速显著回落。医疗、教育等服务价格的涨幅同样趋于温和,保险费用虽持续上涨,但增速已趋于稳定。这些迹象表明,服务领域的通胀动能正在减弱。
美联储更关注的指标——核心个人消费支出(PCE)价格指数——尚未发布3月数据。根据经济分析惯例,核心PCE通常与核心CPI存在一定相关性,但其对服务业的权重更高,且更能捕捉消费习惯的变化。基于2月核心PCE同比2.8%的数据及3月核心CPI的放缓趋势,市场推测3月核心PCE可能继续在2.5%-2.8%区间波动,反映出服务需求的温和降温。然而,缺乏确切数据意味着推算存在不确定性,需待商务部后续发布确认。
劳动力市场与工资增长:通胀传导的断层
工资增长是服务价格通胀的核心驱动因素之一。2025年3月,美国平均小时工资同比上涨4.1%,扣除通胀后的实际工资增长1.4%。这一名义工资增速超过核心CPI的2.8%,理论上应增强消费者购买力,进而推高服务价格,例如餐饮、理发或医疗等劳动密集型行业的收费。然而,核心CPI的低迷表现揭示了一个关键问题:企业似乎无法将更高的劳动力成本完全转嫁给消费者。
这一现象可能源于两个因素。
首先,消费需求疲软限制了企业的定价能力。尽管实际工资增长为家庭提供了更多可支配收入,但消费者信心低迷和高利率环境抑制了支出意愿,导致服务需求未能相应扩大。
其次,企业利润率可能面临压缩。在高利率和原材料成本波动的双重压力下,企业可能选择吸收部分工资成本,而非通过提价转嫁给消费者。例如,零售和服务业的数据显示,2025年第一季度企业利润率较2024年同期下降了约0.5个百分点。这种“价格刚性”削弱了工资增长对通胀的传导效应,暗示经济动能的潜在不足。
与此同时,劳动力市场显现出疲态。3月非农就业新增约20万个岗位,低于前几个季度的平均水平。科技和金融行业的裁员消息频传,领先指标显示企业招聘意愿下降。在美联储维持联邦基金利率在4.75%-5%的高位背景下,企业扩张意愿受抑,劳动力市场的冷却进一步限制了工资驱动的通胀潜力。
中国进口商品的影响:分层视角
中国商品在美国消费中的角色备受关注,尤其是在近期关税政策调整的背景下。2023年,中国对美出口占美国商品进口总额的13.9%,约4500亿美元,涵盖电子产品、服装、玩具和家具。若仅考虑消费品,中国商品约占美国零售消费的10%。对于低收入家庭而言,这些低价商品在其消费篮子中占比更高,是日常开支的重要支柱。相比之下,中高收入家庭更倾向于购买本土或欧洲品牌,其直接消费中中国商品的占比可能低于5%。
然而,全球供应链的复杂性使得影响远超直接消费。中高收入群体购买的“美国制造”产品中,零部件和原材料往往依赖中国供应。截至2025年3月底,美国对中国商品的额外关税为20%。
3月CPI数据(环比下降0.1%,同比2.4%)显示,关税加征的影响尚未完全体现在消费品价格上。一部分原因是,在特朗普当选后,进口商在关税加征前的“抢进口”行为,他们以较低成本进口商品,从而延缓成本上升对供应链和零售价格的传导。
进口商在2024年底和2025年初,对中国商品的囤货力度,以规避即将实施的关税成本。根据标普全球市场情报(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2024年第四季度美国从中国进口的消费品显著增长,其中纺织品和服装增长20.7%,玩具等休闲产品增长15.4%,家具增长13.4%,家电和消费电子产品分别增长9.6%和7.9%。
服装和电子产品等中国商品的零售价格之所以在3月保持稳定,同比涨幅仅为1.2%,低于核心CPI的2.8%。这表明,囤货为零售商提供了缓冲期,使其暂时无需大幅提价。2025年3月底,估计部分零售商的缓冲库存可能已接近耗尽,尤其是在高需求领域如电子产品。后续进口商品将按20%关税计价,成本上升将逐步传导至零售端。商品价格可能面临上行压力,低收入家庭将首当其冲,而中产阶级也将通过间接成本感受到波及。
关税与中美脱钩:美债市场的疑虑
如今,特朗普对中国商品的关税已经到了145%,而中国对美国的关税则是84%,这种关税战继续,那么中美直接贸易将会趋零化,这也是中美“脱钩”论的依据之一。
也有人把中国减持美国国债与关税升级联系起来,担忧美债市场稳定。
4月9日,也就是中美关税战升级之后,美国国债市场剧烈波动,5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涨2%至3.918%,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涨3.2%至4.291%,30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涨3.6%至4.762%。风险投资家、特朗普支持者查马斯·帕里哈皮蒂亚(Chamath Palihapitiya)在周二下午表示,他从一些人那里听说中国一直在抛售美国国债,试图推高收益率并改变市场叙事,这种脱钩”叙事在市场中引发不安,加剧其他投资者恐慌抛盘。
我认为最近的关税战,令市场猜测中国未来会通过逐渐贬值人民币来应对。人民币在市场承受贬值压力,迫使中国减持美债获得美元,购买人民币以稳定人民币汇率。据报道,2025年第一季度,中国减持规模估计在30-50亿美元并非在大量抛售,2025年3月31日中国持有美债约7500亿美元。
消费者信心与财富效应:需求的隐忧
消费者信心是经济需求的重要晴雨表。根据会议委员会(Conference Board)2025年3月数据,美国消费者信心指数跌至92.9,较2月下降7.2点,为连续第四个月下滑。当前经济状况指数降至134.5,对未来六个月的预期指数更是骤跌至65.2,创12年来新低,远低于通常预示衰退的80阈值。消费者对未来就业和收入的悲观情绪加剧,反映出对经济前景的普遍担忧。这种信心低迷直接抑制了消费支出,尤其是耐用品和非必需服务的消费。
财富效应的负面冲击进一步加剧了需求压力。截至2025年3月31日,美股总市值蒸发了大约6万亿美元,相当于每户家庭净资产下降约4.5%。(截止4月4日,美国市值蒸发了10万亿)。这一财富大缩水削弱了美国中高收入群体的消费意愿,汽车、旅游等高价商品和服务的支出显著放缓。结合高利率对借贷的抑制作用,消费需求的疲软成为CPI下降的重要推手。
市场反应与政策困境
CPI数据发布后的市场反应耐人寻味。投资者并未将通胀放缓解读为货币宽松的信号,而是担忧其反映了需求的结构性萎缩。财政和货币政策的环境加剧了这一压力。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近期重申,核心PCE尚未稳定达到2%的目标,降息时机仍需等待。持续的高利率抑制了企业投资和家庭借贷,而财政部受限于高企的债务成本(2024财年利息支出占GDP的3.5%),难以推出大规模刺激措施。这些因素共同指向经济动能的减弱,市场对衰退的担忧正在升温。
通胀得到控制还是经济衰退前兆?
2025年3月CPI的意外下降反映了能源价格回落、消费需求放缓及服务价格动能减弱的综合作用。工资增长未能有效推高服务价格,凸显了需求疲软和企业定价能力的双重约束。核心PCE数据的缺失为分析增添不确定性,但基于趋势推测,其可能继续反映温和的通胀压力。消费者信心的持续下滑进一步揭示了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
当前数据尚不足以断言美国都需要慎重考虑美国经济正迈向通缩或衰退,但需求端的疲软和高利率的持续压力无疑为增长动能蒙上阴影。关税和贸易不确定性为未来价格走势增添上行风险,若劳动力市场进一步恶化或进口成本显著上升,CPI可能在未来数月反弹。美联储需要在抑制通胀与稳定增长之间寻求平衡,这一过程注定充满挑战。
2025年3月的CPI数据不仅是通胀降温的信号,更是对经济韧性的考验——是迈向稳定,还是衰退的前奏,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