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衰美元再次成为一种潮流。

美元经历了过去几年优异的表现后，现在的主流情绪变成了焦虑。

这种焦虑不仅是对美元短期前景的担忧——其短期表现总是随着经济增长预测的起伏而波动——而且是对美元自1945年以来在世界商业中扮演的独特角色是否能够持久的疑问。

可以先所谓「美元已死」的讣告收起来了，过去几十年里，这样的讣告被起草了很多很多次，但几乎都被收了回去。美元是全球金融的核心——在每天交易额达7.5万亿美元的外汇市场中，美元参与了近90%的交易。

美元主导地位的持久性，不仅取决于在某个时刻民众对美国总统的情绪，还取决于是否会出现一个可行的替代货币，这种货币既能提供美国资本市场的所有优势，又几乎没有自身的明显劣势。中国的元（人民币）目前还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
 

先不要急于否定美国的例外主义。美元，作为这种独特性的象征之一，并不会悄无声息地从全球货币体系的顶端位置退出。这并不意味着它的价值不会因价格和就业前景的变化而偶尔相对于欧元、日元或英镑发生波动。（本季度至今，美元对这三种货币均有所下跌。）尽管美元存在缺陷，但它仍是不可或缺的。如果美元的主导地位出现任何崩裂，都会引发巨大的动荡，直接冲击到美债主要持有方（外国购买者），特别是中国、日本及欧洲等核心债权国。

林肯绿币的地位似乎难以逾越

资料来源：国际清算银行 2022 年三年期调查

美国货币确实面临着一些重要的当代挑战：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总统对盟友的的矛盾态度，他打算废除--至少是重塑--国际贸易体系，并希望对利率设定施加一定影响。世界正在为下周即将宣布的广泛关税做好准备。美国政府对加拿大和墨西哥时而实施、时而取消的关税措施，这种反复无常削弱信心。可以想象一下，对“后美元时代的世界”的讨论开始升温，尤其是自从德国不再抗拒（抵触）实施大规模经济刺激之后，

过去一周显然对美元不利。一项广受关注的的美国银行调查发现，美股持有量创下历史最大跌幅，该公司的一位策略师宣称，美国例外论的股市版已经达到顶峰。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巴里-艾克格林（Barry Eichengreen），一位研究货币兴衰的顶尖专家，在《金融时报》上发表了一篇论文，质疑支撑美元霸权的主要基础。根据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的数据，看跌美元的押注正在堆积。

这些足以让我怀念2000年代初，当时我在伦敦工作，负责彭博社的货币新闻。那是欧元刚刚诞生的日子，市场死盯「美国巨额贸易赤字问题」不放。人们经常说，这种组合常被认为对美元有害，甚至可能是致命的。普遍的观点是，人们对美国的信心正在减弱。人们不喜欢小布什，尤其是他入侵伊拉克的行为，这在欧洲很不受欢迎。 毫无疑问，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美元的衰落似乎是板上钉钉。

然而，美元并没有「玩完」。历史上充斥着本应导致美元灭亡却远远未能实现的崩溃案例：布雷顿森林体系固定汇率制的终结、日本和中国的崛起、2008 年次贷危机的崩溃.....。在危机时期，美元往往会走强，而不是倒退。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霸权既带来巨大权力，也伴随着重大风险。美国越是看似执意对友敌双方发动经济战，寻找替代方案的动机就越大。正如巴里·艾青格林（Barry Eichengreen）所写道的，「美元作为唯一真正的全球货币，其韧性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美国多年来培养的关系、对伙伴的承诺、对法治的维护以及美联储的独立性」。然而在当前全球化重构背景下，这些基础如今正面临压力。

然而，那些潜在的篡位者面临着艰巨的任务。美元作为首屈一指的货币地位是历经数十年发展才得以确立的，其地位还受到美国国债市场深度和流动性以及美国银行广泛影响力的支撑。美元在国际贸易结算中占据超大比例，而且美国庞大的经济规模也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把另一种货币或交易媒介的影响力提升成像美元这样，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新书《美元之王：世界核心货币的过去与未来》的作者保罗-布卢斯坦（Paul Blustein），在上周向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发表的演讲中说：

“希望美元从高位跌落的愿望并不可能实现。”

布鲁斯坦并不是特朗普的拥护者，他形容美元不仅占据主导地位，而且根深蒂固。他甚至表示，他希望情况并非如此，因为这种地位使得美国能够欺凌像加拿大这样的亲密盟友。要让美元失去其根本吸引力，必须发生真正灾难性的事件。

与其它主要货币相比，美元今年可能会表现疲软，谨慎起见，应为可能的经济衰退做好准备。但仅仅是对总统的反感，不足以创造一个新的外汇世界。尽管去「空美元」吧，只是别指望很快就为它举行葬礼。

本文作者：丹尼尔·莫斯（ Daniel Moss ）

丹尼尔·莫斯是彭博意见专栏作家，专注于亚洲经济报道。此前，他曾在彭博新闻担任经济执行编辑。